6月14日，《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指南（2025）》正式发布（下称《指南》）。这是继2016版之后，时隔近9年的重磅更新。新版《指南》的一项显著突破在于，首次明确推荐通心络、芪苈强心两款通络药物，引起了医学界与社会的广泛关注。

《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指南（2025）》是由中华医学会心血管病学分会及中华心血管病杂志编辑委员会共同发起，中国工程院院士韩雅玲和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冠心病中心教授杨跃进牵头起草，全国60余位心血管专家参与共同制定，为我国PCI严格手术指征和规范实施提供参考和指导。

《通心络防治冠心病临床应用中国共识》明确了通心络临床涉及的9大类冠心病相关人群使用。

为什么这两款中药能进入西医权威指南？它们在冠脉介入治疗及急性心梗救治中扮演何种角色？此次推荐对提升中医药地位有何深远影响？记者对此做了深入采访。

破冰之举

通络药物首登西医冠脉介入指南，中西医结合迈出关键一步

《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指南》自2002年发布起已经走过了20余年，其间指南一共更新过4次、分别在2009年、2012年、2016年、2025年。该指南一直以来都是冠脉介入治疗的风向标。

“新版《指南》依据国内外最新临床研究结果、参考欧美最新指南、结合我国临床实践经验而更新，这不仅是医学知识的更新，更是对患者生命健康的庄严承诺和担当，意义重大。”韩雅玲表示。

中国工程院院士韩雅玲。

杨跃进表示，新版《指南》综合考量国际与国内经验，确保了指南的科学性和实用性，并始终将确保患者的安全作为制定指南或介入治疗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由大量中国医生的经验和教训积累形成。

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冠心病中心杨跃进教授。

新版《指南》明确推荐通心络用于治疗急性冠脉综合征，尤其是做介入治疗的急性冠脉综合征患者，具有抗心肌缺血、改善无复流和再灌注损伤的作用（Ⅱa，B-R）；对于冠心病合并心衰患者，推荐对血压偏低者加用芪苈强心（Ⅱa，B-R）。《指南》推荐级别和证据水平均采用美国心脏病学会/美国心脏学会新的细化标准，将推荐级别和证据水平分别分为五类[推荐级别：Ⅰ类、Ⅱa类、Ⅱb类、Ⅲ-NB类、Ⅲ-Hm类；证据水平：A、B-R（随机）、B-NR（非随机）、C-LD（局限资料）、C-EO（专家意见）]，其中Ⅱa类属于第二级别推荐，表示获益大于风险；B-R也属于第二级别证据水平，表示中等质量随机对照试验证据，来源于1项或者多项随机对照试验或荟萃分析。

这两款药物的推荐级别和证据水平，标志着通络药物在循证医学框架下获得了坚实的认可，这一认可恰恰是以RCT（随机对照试验）研究作为强有力的支撑。

杨跃进团队开展的“中国通心络治疗急性心肌梗死心肌保护研究”（CTS-AMI研究）结果显示，在标化西药与血运重建治疗基础上，加用通心络可进一步降低30天主要不良心脑血管事件发生风险36%，降低1年心血管死亡风险27%，降低1年再次心梗风险74%，且未增加出血风险。这一成果发表于《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上。

2024年，国际医学期刊《自然医学》发表了由南京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江苏省人民医院）李新立教授牵头完成的“芪苈强心胶囊治疗慢性心衰复合终点事件的评估研究”。结果显示，在心衰标准治疗基础上加用芪苈强心，能显著降低心衰患者的复合心血管事件发生风险22%，包括降低心衰恶化再住院风险24%和心血管死亡风险17%，为优化临床合理用药方案提供了高质量临床证据，且安全性表现良好。

正是这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高质量RCT研究，为通心络与芪苈强心最终写入这份权威介入指南提供了强大的科学驱动力。

破解痛点

创新中药优势获认可，直击介入治疗瓶颈

通心络及芪苈强心并非第一次进入相关疾病的诊疗指南，如通心络先后入选《冠心病合理用药指南》《冠状动脉痉挛综合征诊断与治疗中国专家共识》《冠脉微血管疾病诊断与治疗中国专家共识》《急性心肌梗死中西医结合诊疗专家共识》《急性心肌梗死中医临床诊疗指南》《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术后胸痛中医诊疗专家共识》《中国脑梗死中西医结合诊疗指南》等30余部权威指南/共识。

芪苈强心则曾入选《中国心力衰竭诊断和治疗指南》《中国扩张型心肌病诊断与治疗指南》《慢性心力衰竭芪苈强心临床应用的专家共识》《心力衰竭合理用药指南》《慢性心力衰竭中西医结合诊疗专家共识》等。

传统观念认为，中医药主要在慢性病治疗领域发挥价值。冠脉介入治疗领域长期由支架置入、球囊扩张等急症治疗技术主导，通心络、芪苈强心能进入《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指南（2025）》，是中医药在冠脉介入治疗领域的一大突破，也说明了中医药在治疗急症方面的优势。

此外，通心络、芪苈强心这两款药物能够进入PCI指南也不仅仅是因为其拥有大规模RCT研究，更为重要的是，它们解决了PCI中的难点、痛点问题。

“急性心梗发生后，医生通常采用PCI，即通过支架手术开通冠脉大血管。但是冠脉大血管开通后，冠脉微循环障碍依旧无法解决，部分患者在术中或术后会出现‘心肌无复流’和‘再灌注损伤’的问题。‘心肌无复流’，即患者心脏中的微小血管在心梗的影响下缺血坏死，无法再向梗死区的心肌细胞运送营养；而‘再灌注损伤’则是指患者虽然恢复了心肌灌注，但随着血液的再灌注心肌损伤反而更加严重。所以急性心梗介入术后抗心肌缺血、无复流和再灌注损伤非常有必要。”杨跃进说。

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张峻教授也指出，尽管PCI技术已经非常成熟，部分患者在PCI术后预后不佳，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微循环障碍，如ST段不回落、心肌无复流或慢血流等问题。这些问题导致患者心功能受损，生活质量下降，甚至导致死亡。尽管目前已有一些药物如腺苷、尼可地尔、硝普钠等用于改善微循环，但这些药物或因剂型只能静脉使用，或因有头痛等副作用不能长期使用，而改善微循环需要长期持续治疗。因此，寻找更有效的治疗手段成为当前冠心病治疗领域的重要需求。

临床试验表明，通心络能够促进心肌再灌注，降低心肌无复流的发生率36.6%，缩小无复流和梗死的面积，改善左心室收缩功能，研究显示，在使用6小时后通心络就开始发挥这种疗效作用，且安全有效。“CTS-AMI研究显示，在标化西药与血运重建基础上，在使用第24小时时通心络组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STEMI）患者ST段显著回落，具有统计学差异，而且持续治疗1年通心络进一步降低心血管死亡风险30%，降低再梗风险74%。这是目前国际上唯一一个能够在介入术后标准西药治疗的基础上加用后又额外降低30%死亡风险的药物，没有第二个药可以做到。”杨跃进表示。

天津市胸科医院丛洪良教授也指出，对于慢血流、无复流及急性心肌梗死患者，术前或术中给予通心络8粒顿服，随后4粒/次，一日三次，持续治疗一年可以显著改善患者的预后。

因此，通心络进入冠脉介入治疗指南也是顺理成章。

同样的，心衰是急性心肌梗死的常见并发症，李新立教授牵头完成的“芪苈强心胶囊治疗慢性心衰复合终点事件的评估研究”入选的3119例患者中，患有冠心病的患者比例比欧美国家的相关研究的比例高出大概6%~8%，这是中国心衰患者的一大特征。亚组分析发现，芪苈强心对缺血性心肌病导致的心衰患者疗效尤为显著。因此，将芪苈强心治疗冠心病合并心衰写入《指南》，是有中国特色依据的。

而且，治疗心衰的常规西药往往具有降低血压的作用，所以不适用于血压偏低的心衰患者。芪苈强心是在中医络病理论指导下研发的创新中药，已被证明可以显著改善慢性心衰患者的心脏和运动功能，有效改善心衰患者远期临床预后，且对血压没有影响。

“与传统的抗心衰药物不同，芪苈强心独特的组方特点使其不会降低血压，这对血压偏低的缺血性心衰患者尤为重要。最新分析还发现，该药甚至能通过改善心功能使部分患者的血压适度回升。”李新立表示。

南京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江苏省人民医院）李新立教授。

总体而言，上版《指南》更多的是聚焦介入本身技术，仅关注大血管的开通。新版《指南》则从大血管治疗延伸到微血管和心肌保护，新增了抗心肌缺血、无复流和再灌注损伤的药物治疗内容，如抗心肌缺血、无复流和再灌注损伤，推荐通心络；心衰防治，推荐芪苈强心。这也充分彰显了中医药在微血管治疗领域的优势。

解放军北部战区总医院李毅教授表示，新版《指南》在药物治疗推荐上基于中国原创研究结果，更适合中国人群；是关注中西医结合，并有中国特色的治疗方案。

解放军北部战区总医院李毅教授。

拓展边界

填补药物治疗空白，开辟冠心病、心衰防治新路径

PCI技术虽成熟有效，但只能解决冠脉大血管堵塞的问题，不能解决冠脉微循环障碍的问题。例如，临床相当比例的冠心病患者同时存在冠状动脉微血管疾病（CMVD），传统介入手段难以直接解决；或因高龄、合并症多、血管条件差等原因无法进行PCI。对于这些庞大的患者群体，指南推荐的通络药物为患者提供了重要的解决方案。

2024年3月发布的《通心络防治冠心病临床应用中国专家共识》，明确将通心络列为9类冠心病适用人群的重要选择，其中就包括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合并阻塞性冠状动脉疾病患者的冠状动脉微血管疾病。这为合并有微血管病变的冠心病患者提供了明确的循证用药指导。

通心络之所以在心脑血管疾病治疗中展现出显著优势，源于其独特的“三重保护”机制：一是血液保护，通心络具有降脂、抗炎、抗凝、抑栓作用。作为防治心脑血管病的“金三角”方案，通心络可与他汀类药物、阿司匹林联合用药，通心络可减少阿司匹林抵抗，与他汀联用协同增效。二是血管保护，通心络可有效解除血管痉挛，抑制、稳定斑块。通心络在解除血管痉挛方面有独特优势。中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曾定尹教授牵头开展的在体研究证实通心络有效解除血管痉挛有效率达83%。《冠状动脉痉挛综合征诊断与治疗中国专家共识》中通心络是唯一被推荐的可以解除血管痉挛的创新中药；通心络组方里全蝎、蜈蚣、蝉蜕都有解除血管痉挛的作用。由中国工程院院士张运牵头开展的“通心络胶囊干预颈动脉斑块临床研究（CAPITAL研究）”证实，通心络能够延缓颈动脉IMT（颈动脉内膜中层厚度）、斑块面积进展。三是基于微血管保护的缺血组织保护。通心络通过激活eNOS（内皮型一氧化氮合酶）保护血管内皮细胞，改善微循环。在心肌保护方面，通心络可扩张冠状动脉，保护心肌微血管，改善心肌缺血，降低无复流发生率36.6%；缓解心绞痛，对反复发作疗效不佳的心绞痛仍有较好疗效；改善心梗后心肌恢复，降低恶性心律失常、心衰、猝死发生率。在脑保护方面，增加脑供血，保护微血管，改善脑动脉硬化导致的脑缺血；治疗脑梗死，缩小脑梗死面积，促进神经功能恢复；预防再卒中，保护脑组织，有效治疗血管性和老年性痴呆。

围绕缺血性心脑血管病，通心络已开展了包括CTS-AMI在内的一系列高质量循证研究，为冠心病、心肌梗死、脑梗死等疾病的治疗，尤其存在微血管问题的患者，提供了创新的药物治疗方案。

丛洪良表示，对一些微循环障碍导致的冠心病患者，通心络展现出了良好的治疗效果，并以一患者为例作了分享。这位患者由于家族基因问题，虽然他的大血管没有问题，但是微循环发生了病变。“针对患者这一特点，我们在常规用药的基础上加用了通心络，最后患者整个的心肌缺血情况都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这个结果后来我们也翻译成英文，发表在了国外的杂志上。”丛洪良说。

对于无法进行PCI或因各种原因未接受介入治疗的冠心病患者，尤其是那些已经发展为心力衰竭的患者，芪苈强心的价值同样关键。前述发表在《自然医学》的大型研究已充分证明，在标准西药治疗基础上，长期服用芪苈强心能显著降低慢性心衰患者（无论是否由冠心病直接导致）的复合心血管事件风险，改善心功能和运动耐量。其不降低血压甚至可能改善低血压状态的特性，使其成为合并低血压的心衰患者（无论是否接受过PCI）的重要治疗选择，填补了这部分患者药物治疗的空白。

更重要的是，通心络和芪苈强心的作用不仅限于治疗已发生的疾病。通心络在稳定斑块、改善血管内皮功能、抗炎等方面的作用，使其在冠心病的一级预防（防止疾病发生）和二级预防（防止疾病复发/进展）中具有重要潜力。芪苈强心则通过改善心功能、延缓心衰进程，有效降低了患者反复住院和心血管死亡的风险，实现了对心衰这一冠心病常见严重并发症的积极防控。以通心络、芪苈强心相关研究为主要内容之一的“中医脉络学说构建及其指导微血管病变防治”项目获得2019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中医脉络学说构建及其指导微血管病变防治”项目荣获2019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证书。

大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张波教授表示，近年来，中医药在心梗、心衰及心律失常方面的相关研究结果均发表在了国际顶级医学期刊上，中医药在心血管病治疗领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呼吁，心血管领域专家要关注中医药的发展，深挖其潜力，为心血管疾病患者提供更加全面、有效的治疗方案。

张峻认为，中西医结合在冠心病治疗领域具有巨大的潜力和价值。随着更多高质量临床研究的开展和循证医学证据的积累，中西医结合有望在冠心病治疗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指南（2025）》对通心络和芪苈强心的推荐，是中国中西医结合心血管病防治领域的里程碑事件，也是中医药走向现代化的关键一步。

这不仅基于坚实的循证医学证据，解决了微循环障碍导致的关键临床瓶颈问题（心肌无复流、再灌注损伤），也为冠心病患者提供了有效治疗方案，更深刻体现了从“单纯开通大血管”向“大血管与微血管/心肌保护并重”的诊疗理念转变。这标志着中医药在心血管疾病防治，尤其是急危重症和复杂疑难病治疗，其独特价值和科学地位获得了的更为广泛认可，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心血管疾病防治体系开辟了新路径。